《歌舞伎与鱼翅盖浇饭》
随笔・崔莺莺
来日本这么些年,一直以为歌舞伎、能乐、落语、漫才都是很小众的领域。虽然通过电视节目的介绍,也记住了歌舞伎名人市川海老藏(旧名称)在妻子病逝后不仅坚持事业,还呕心沥血把一双儿女培养成才的励志故事——他的传奇确实令人唏嘘更值得赞叹,但也从没想到涉足一下那个领域。
今年黄金周,恰逢歌舞伎界八代目尾上菊五郎、六代目尾上菊之助的襲名披露記念大庆典,而且声名显赫的海老藏,也将带着他那已经小有名气、令人怜爱的十一岁幼子前来助阵。本次袭名的尾上丑之助(旧名称)也是十一岁,两个同岁的小角儿,一个刚刚接替父亲的名号,一个在坎坷的道路上已脱颖而出,单凭他俩同台,这机会也实在不容错过了。
▲父子俩主角
初次踏进歌舞伎的世界,确实被它的眼花缭乱弄得很“蒙圈儿”然后会发现:那是一个好大的大世界。
走出紧邻剧场的地铁站,迎面而来的水泄不通足以让你窒息。琳琅满目贩卖各种高品质纪念品、饰物、特色点心的店铺、摊位,美轮美奂吸引得你根本拔不动腿。然而,在那些令人目不暇接的高级摊位群里,也掺杂有鱼目混珠的小摊,他们趁机贩卖一些流苏串串的披肩和罩褂,几乎都是材质低劣、色彩和造型很夸张的东西——这竟然能在那些高档商品的世界里站住脚,实在令人费解。
被那个像庙会一样热闹的环境吸引住,搞不好会忘记今天来这儿是干嘛的——只能无视所有的吸引和羁绊,目不斜视走进剧场。
气势辉煌的剧场里面比想象中还要华丽,观众的年龄层也绝没有事先猜测的那么“老”。
因为特意选购的座位,就在从观众席直通舞台的那条“花道”近旁,一开幕确实被身边“杨而翻天”的打斗场面强烈震撼到了。
仔细观察各类角色的表演,竟然找到了很多与中国京剧扯不开的“瓜葛”。京剧丑角的登楼梯、耍扇等技巧,在表演中被很频繁的使用。但是歌舞伎和京剧都离不开的“打鼓老”在歌舞伎这边,却比在京剧乐队中的地位还要高——歌舞伎的“打鼓老”是要坐在边条幕以外完全置身于舞台上的。虽然在中国各类戏曲乐队中,“打鼓老”堪称总指挥,但他的队伍完全不许冒出边条幕,即便第一京胡和打鼓老本人必须要让观众看见,但冒出边条幕会被认为是“抢戏”。可歌舞伎的打鼓老要是嗨起来,你想不看他都难。
▲此次上演的剧目
最热闹的“武戏”就更有意思了。歌舞伎的男主,虽然也需要亮相和比划几下身段,但成套的基本功真没必要,哪怕像京剧“须生”那样的“小功”都用不上。因为即便有“武打”场面,也完全是双方离着很远在虚晃“花架子”,跑龙套的演员连着两个空翻就会掌声一片了。歌舞伎“角儿”的看家本领就是舞狮子头、玩“坤角”水袖了,这在京剧来说实在是“小菜一碟”。
回想起当年我的发小闺蜜,嫁给了一位京剧“长靠武生”名角,她那丈夫不仅每天练功不能有丝毫懈怠,重要演出期间夫妻是要分居的。她丈夫主演《林冲雪夜上梁山》那出重戏时,夫妇二人从开排到演出,只能自觉上演一出“鹊桥相会”。足球世界杯期间,每个国家队的教练也都是用心良苦——在太太团面前扮个“黑脸包公”强行隔断“鸳鸯”们。但是歌舞伎的男角几乎连花拳绣腿都不用,生活也就随性很多了吧……
基本功扎实到登峰造极却几乎摇摇欲坠(说的有些过分?)的中国京剧,和唱、念、做、打啥都不必“计较”却枝繁叶茂薪火代代的歌舞伎,命运为什么天壤之别呢?我慢慢品出了一点端倪:人家歌舞伎这棵大树把功夫用在扎根上了——它盘根错节在无边无际的万亩良田正当中。
▲剧场内美丽的大幕
歌舞伎的观众并不仅仅是来观剧,人们是抱着“过年”的心态来逛“大观园”的。像过年一样正装出席一个比一个讲究不说,观剧中的乐趣更是一波又一波。看一场歌舞伎,中间要休息三次,第二次会休息四十五分钟:这期间观众们在里面要正儿八经吃一顿饭。与此相呼应,剧场里像模像样的饭店就有四、五处,各种弁当贩卖点更是星罗棋布。而且,观众席一楼、二楼、三楼舞台两侧最前排的栈敷席,设有方便的小桌,可以独享在自己的座位上吃吃喝喝,即便开演了吃不完也可以继续边看边吃——这种好玩的体验谁会拒绝,更有谁去计较“角儿”的功夫练到第几层呢?
应景这份新鲜感,订票时我不仅要了“把守”花道的位置,订餐也顺势点了一份“鱼翅盖浇饭”来搭配气氛(鱼翅吗,可能是那条大白鲨被斯皮尔伯格战胜后脱落的——动保人士见谅啊)。
走进富丽堂皇的餐厅,报上名来,服务人员便将你领到那份美食面前。二百人左右的和式餐厅里人声鼎沸,香槟、红、白葡萄酒也被呼来唤去盛装登场,实在热闹非凡。
数量较少味道极佳的珍馐自不必多言,赘一句不怕四川人抿嘴的话:里面配搭的几片榨菜,不仅口感极度新鲜,色泽竟然也像舞台衬景一样碧翠呢。
离开餐厅四处游逛,迎面从寿司屋走出的一位夫人实在是光鲜高贵,与闪闪发光的她擦肩而过时,我恍然大悟:她那流光溢彩的披肩如此面熟,不正是那些“流苏摊”上的货吗?看来到剧场后发现自己衣着不够“水准”而光顾那些“鱼目混珠”摊位救急的大有人在啊!
订票时就想好将要吃一顿啥;进场前先“逛庙会”然后舒心的欣赏自己喜欢且一路追随的名角儿表演;饱餐一顿、香槟、葡萄酒喝足后,继续观看自己选准的小角儿一招一式锤炼成才——这一整套就是歌舞伎深深扎根与之不可分割的大世界。
歌舞伎这一套有魅力的“瞧戏”流程,是它从一发源就独具慧眼为方便、吸引观者定下来的,铁打的规则百年未变。容身在这样的沃土中,他能不坚如磐石吗?
所以,基本功再扎实也没用,中国京剧、中国戏曲,还是赶快想办法练一下“扎根”功吧。
被歌舞伎“蛊惑” 2025年5月7日疾书于东京
(图片由作者本人提供)
【作者简介】
本名崔英,笔名山佳樱。微信名称:崔莺莺。1997年来日本,现住东京。1985年第一次在《济南文艺》发表了散文《红帆》1986年又发表了短篇小说《千佛山下小园林》和故事《张大爷捉鬼》 2015在山东画报社的系列丛书《老照片》里发表了《大舅》;2016年和2017年陆续在《老照片》又发表了《我的外婆廖英芬》和《漏网妈妈的老剧照老故事》。2024年12月起在日華作协公众号发表了随笔《帅哥,在那边》、杂文《李小婵的蜜》等。在《日中商报》发表了随笔《歌舞伎与鱼翅盖浇饭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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